顾年再次醒来的时候,距离他们从缚神山出来已经三天了。

褚延的事情比较多,把一行人送到既定的地点就离开了。桐沫则在安顿好顾年之后,重新去山林巡视了几圈。祝酌尘则和她的同门依照他们本来的计划继续看着擂台,也顺便帮忙巡视了一周束蒲镇和缚神山。

一行人就这样在旅舍待上了六日。

顾年支撑着自己坐在床上,饶是黯界人的恢复能力,他也才方能下床走动,离完全痊愈还差上好几个日子。

他本来想写这次山林的报告文书的,然而桐沫告诉了他,褚延已经写过提交了。这让他轻松了不少,得以安心养伤。

这会儿他端着一罐汤药靠在窗边,侧着头往外望去。

天气放晴了,已是傍晚,路上稀稀落落几个行人,也算安静。

顾年捏了捏眉心,总感觉有些疲惫。他来阳界不过几天,却是身心俱惫。

正思处,房门被贸然推开,祝酌尘端着药走进来,看到顾年坐着床靠着窗,不禁皱了一下眉:“顾公子身体抱恙,当心着凉才是。”

顾年回望了她一眼,并不答话,却慢慢从窗边挪到了床头,手里捧着药罐子,仰在床上,看着有几分惬意。

祝酌尘把端来的药放桌上,随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,看着顾年。

顾年感到有些许不适,不由得无奈一笑,道:“祝姑娘这是?”

祝酌尘皱着眉,沉吟片刻后,道:“我想问你一些问题。”

顾年道:“知无不言。”他猜到祝酌尘会来问自己问题,毕竟她大概是第一次接触到黯界城里生活的人。

“传说黯界人皆不老不死……是真的吗?”祝酌尘问道。

顾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,不由得愣了一下,不禁苦笑道:“你在想什么?”

祝酌尘只是望着他。他捏了捏眉心,又道:“不老是真的,参考明舴檀和褚延——别用那种眼神看我,我的岁数是真实的。至于不死,就不是了。像我这种,寿命就是卡死的一百年。”

黯界里的人,也就是统称的黯城灵物,属于一个特殊的种族。他们不能算作自混沌域磅礴的元气里出生的灵,当然也和阳界人不同。他们的寿命是非常微妙的一百年,一天不多,一天不少的卡死。顾年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感觉像是被人画上了死期,除非意外死去,否则这卡死的一百年搁谁都不会舒服——

谁想提前知道自己哪天死呢?

祝酌尘愣了一下,不禁蹙眉:“一百年不够长吗?”

“够长,但是我们不会老去,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出现身体问题。”顾年道,“而到了既定的死期,你可能意犹未尽,但是没有可能再活下去。”

祝酌尘轻哼一声:“不知满足。”

顾年苦笑了一下。黯界人没有什么不知满足的,他们过得挺好。

她停顿了一会儿,又问道:“你为什么来阳界?”

顾年挑眉:“这还需要理由吗?”他坐起来,把手里的碗放桌上,然后把祝酌尘新端进来的那碗药端起来凑到嘴边,喝了一口,“我选拔过了,就来了。”

“就这样?”祝酌尘挑了挑眉。

“就这样。”顾年敷衍道。当然不止是这样,不过他来阳界确实没什么主要目的。要是所有人做所有工作都要有目的性,那就不能被称为单纯的工作了。

祝酌尘只是盯着他的脸庞看了许久。顾年不着他那一身装模作样的书生打扮的时候,看上去还真有几分习武之人的气质。他眉目也算得上是耐看,朝着路边的姑娘笑笑说不定也能讨得几个欢心,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意思。

顾年喝着汤药,感觉有些尴尬。停顿了好一会儿,他才道:“我倒是想知道,当时地上裂出裂口,我被元气冲击之后,是发生了什么才让我被搞出一身的划伤。”

顾年的记忆只到他拉着祝酌尘冲向空中,地上开出一个巨大的裂口,耀眼的白光从裂口中冲出……之后他意识再恢复就已经是过了好长时间了。

祝酌尘叹了一口气:“那是个术式,本来就只能困一个人,外面破不开。我和褚公子一直在想办法把那俩人拿下,结果一直搞不定,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还活着了。”说到这里,她目光转向了顾年的衣裳,道,“本来明舴檀就想杀你——准确来说,明舴檀想杀你以制约桐娘。”

顾年沉默着,略低着头,喝着手里的药。

桐沫。尘湮。

尘湮一族是黯界一种极为强大的混沌域鬼族,难循踪迹,又因其吞噬万物,难以制约。

顾年回想他进缚神山之后的种种,了然。

从他暴露尘湮的那一刻起,明舴檀便调转所有的矛头指向他,目的其实不在他,而是在制约尘湮。

这也称得上是……一些巧妙的缘由吧。

祝酌尘默了半许,叹了口气,话锋一转,又道:“我调查了一下镇上闹鬼这件事。”